云阶月地:宝宝乖

1

一开始,萧语并未觉出不对。

确诊怀孕之后,何飞白确实是高兴的,还在医院,就一把将她抱起,肆无忌惮的笑声惹来许多人注目。后来,拨出名下一间大公寓给她住着养胎,才三个多月,就请了保姆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

其实她自己不是没有房子,只是何飞白说太小,再住一个保姆就更显逼仄。他是豪门公子,在他的认知里,非三百平以上的房子不能住人,更别提住一个对环境有诸多要求的孕妇了。

怀孕期间,他们讨论过结婚的事情。

何家是大家族,何飞白的父亲更是已经九十高龄,底下子子孙孙不知凡几,罗列起亲戚关系密密麻麻,仿若蜘蛛网。而何飞白是家里最小最受宠爱的儿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婚礼简单不得,所以他有现成的借口。

“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早上五点就要起来做造型,穿窄腰身的婚纱,踩七寸的高跟鞋,又是冬天,纵然暖气开足,也冻得鼻子通红。一天下来,换过五套礼服,三百桌宴席,敬酒发烟散红包,又累又饿,用她的话说简直是受刑。”

“这只是婚礼当天,更别提前前后后她为了试婚纱、配礼服、设计喜糖,还有婚礼方案花的无数心思了。”

他说:“你现在有孕在身,劳累不得。等你生下儿子,养好身体,我一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彼时他们已经从医生口中得知是个男孩,所以何飞白一口一个儿子,萧语没有想太多。她沉浸在即将为人母、为人妻的喜悦中,她理解大家族烦琐的礼仪规矩,也知道何飞白父亲这一年身体非常不好、已经严重到住到了医院,所以很体谅何飞白的忙碌和疲惫。

是生产的时候看出苗头。

何飞白陪着她进的产房,剖腹产,是个女孩。她躺在手术台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冲着医生怒吼,“怎么是个女孩?不是跟我保证是个男孩的吗?”

他没有看孩子一眼,也没有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明明打了麻醉,伤口却一阵阵痛得揪心。

幸而月嫂和护工是一早请好的,她和孩子都受到良好照顾。期间,何飞白来过一次,仅有的一次。他明明白白说:“房子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你和孩子的生活费每个月我会按时打到你的账上。萧语,你不亏,多少女人一辈子梦想过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他的父亲一生风流,人人皆知他有四个老婆,因为有钱,没有一个老婆要求他一心一意。也因为有钱,他的四个老婆表面上都能在自己的领地上安分守己。他的母亲人称四太,住大屋开豪车用限量版手提包,从来都是开开心心。

所以萧语的怒目相对让何飞白觉得矫情。

其实如果可以,萧语更想对着何飞白破口大骂,亦或者扑上去同他狠狠打上一场。但是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都是在浪费力气。面对一个三观不正且根深蒂固的男人,萧语有深深的无力感。

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月嫂功成身退,萧语也没有再继续用着保姆。从此刻起,她便要学着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前路纵然坎坷,无人帮扶亦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不久,她在新闻里看到何飞白结婚的消息。新娘子刚刚为何飞白生了一个儿子,媒体称之为何家四房的长孙,据说,这个长孙会分到何家将近二十个亿的财产。原来,这就是何飞白想要一个儿子的原因。

而这个时候她的女儿不过五个月大。萧语无不讽刺地想,何飞白还真是大网撒鱼啊。

她并不难过,也无不甘。薄情寡义的男子不值得她掉一滴眼泪,越早发现他的真面目她越能够及时止损。甚至,比起那些被抛弃一无所有的女子,她至少手里有套大房子,还有定额生活费保障她和孩子的基本生活,情况并不算太坏。

所有的道理她都懂。

可是,她仍然每天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包围,有无形的利爪扼住她的脖子,叫她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那种痛苦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只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她知道这大约是产后抑郁症,是产后急速下降的雌二醇和孕酮水平控制了她的情绪,一点点将她推落深渊。

孩子稚嫩的笑脸并没能挽救她。反而孩子不分昼夜地哭闹、玩耍,四处乱爬,每隔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一天大小便无数次,还有突如其来的发热、红疹、吐奶种种问题,折磨得她筋疲力尽。

她很累,累到不想在这人世间挣扎。

她把安眠药一点一点碾碎了掺进奶粉里,喂着孩子喝下去,然后余下的安眠药,尽数吞进自己的肚中。她抱着孩子躺到床上,温柔地盖上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2

谢一宁是临时改变主意附身到宝宝身上去的。

医院的僻静角落,她小小一只被赵棋观笨拙地抱在怀里,力挽狂澜地解释,“萧语是大人,纵然洗胃痛苦,到底能活下来。宝宝就不一样了,才七个月大,脆弱得很,稍有不慎小命就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大功德,九鼎合约怎么就这么不通情达理呢?”

她很狂躁,小小的婴儿什么都做不了,拼尽全力也只能攥住赵棋观的一根手指头。

“赵棋观,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咱谁也没想到萧语在医院躺了两天竟然不辞而别了,她一定是看你这个人不仅长得好看还心地善良,体贴细心又有耐心,才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你的。她在信里说了,她不是不要宝宝了,最多一年,她一定回来接孩子。”

赵棋观嫌弃地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一边说话一边流哈喇子?”

谢一宁表示很无奈,“生理反应,控制不了,就像萧语生完孩子之后体内激素下降造成的产后抑郁症,不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咬咬牙就能扛过去的。不过,她这么坚强,给她一年的时间调整情绪,她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

她冲着赵棋观讨好地笑,“我知道你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这种事情,学学就会了,尤其你还这么聪明。将来你总归要当爸爸的,就当是提前实践啊……”

赵棋观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我将来总归要当爸爸?”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是一般人,也有可能将来不当爸爸的。”非常时期,谢一宁能屈能伸,“不过不是我恭维你,你一看就给人一种好爸爸的感觉。不像何飞白,薄情寡义,绝顶渣男,不负责任。你若是把我送回何家,他和他的老婆不定怎么折磨我呢。”

她见赵棋观还在犹豫,摇了摇他的手指使出杀手锏,“萧语不是留了一张银行卡给你吗?何飞白每个月都会打生活费到这张卡里——”

话未说完,赵棋观的眼眸一亮,微微一笑,把她举起来,“很好,我养你了。”

赵大师,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市侩?

谢一宁挥舞着四肢道:“你好歹给萧语留点啊,她们娘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她觉得赵棋观可能自动将这句话屏蔽了……

3

带孩子并不如谢一宁描述得那么简单,赵棋观觉得他上了大当。自打房间里搬进新买的婴儿床,他就没睡过一场好觉。

“赵棋观,我饿了,给我冲奶粉。”

他在被窝里号叫:“你不是刚喝过一瓶奶吗?”

谢一宁无聊得玩着口水说:“流质顶什么用,早消化掉了。”

过了片刻又喊:“赵棋观,我尿尿了,给我换尿不湿。”

他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无力地挥挥手,“你凑合睡吧,广告里说了,一片尿不湿能兜好几泡尿呢。”

谢一宁不依不饶,“不行,屁股底下湿哒哒的,我不习惯,睡不着。”并持之以恒喊到他受不了爬起来为止。

白天的时候也不消停,睡两三个小时就醒过来,扯着嗓子喊:“赵棋观,我躺得屁股都麻了,抱我起来转转。”又或者是,“口水巾湿透了,快给我换一块。”还指挥他做辅食,“切细一点,炖烂一点,少放点盐。”

最讨厌的是,他帮她洗完澡,抱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穿上尿不湿,她“噗嗤”一声拉屎了。罪魁祸首还在那边叫唤,“哎呦,可真臭啊,赵棋观赶紧帮我再洗一遍。”他望着自己一手的屎,简直想哭了。

几天下来,赵棋观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不行了。”赵棋观敷着面膜靠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照这么下去,我可能等不到萧语回来接孩子。要不,我把你送托儿所去?还是找个寄养家庭?可是宝宝身世复杂,我手头上又没有她的身份证明,恐怕送出去也不容易。”

赵棋观仰天长叹,“可我也不能容忍月嫂、保姆之流践踏我的云阶月地啊……”

小小的谢一宁在摇篮里吮吸着手指,忽然幽幽说:“不如送我去孤儿院。”

赵棋观对上她幽深的眼眸,心头蓦然一动,“你……”

“她不是说越小越好,还要漂亮一点吗?宝宝生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想来是符合她的要求的。这在本市也不算秘密了,她在各处孤儿院、福利院留了联系方式,只要有符合要求的女孩儿送过来,就请院长通知她。”

女婴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年龄的成熟,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赵棋观,这是个好机会。”

深沉不过一秒钟,谢一宁紧跟着说:“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赵棋观,你可千万要记得使美男计来救我啊,我记得她好像跟你有一腿的样子。”

“……”赵棋观咬牙道:“我和她没有一腿,我不认识她。”

4

谢一宁大概是世间唯一一个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人,哦不,现在是个鬼了。

而她死后,意外发现“谢一宁”仍然活着,确切地说,是谢一宁的身体,仍然活着。她的身体,被另一个女人占据了。

占据了谢一宁的身体,以谢一宁的身份生活着的这个女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她叫莞尔。

谢照对外说这是谢一宁的乳名,所以当他用这个名字称呼谢一宁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奇怪。

见到莞尔之前,谢一宁做了许多准备,要露出最可爱的笑容,表现出一副非常乖巧的模样,还要咿呀咿呀附和莞尔的话,以显出缘分的奇妙。对了,虽然屎尿此时不可控,但也绝对不能一点不挣扎就放弃。

然而当莞尔接到孤儿院院长的电话到来的时候,谢一宁还没来得及表现,莞尔就已经将她抱在怀里,笑着同身侧的谢照说:“爸爸,我喜欢这个妹妹。”她在宝宝的脖子间狠狠嗅了一口,轻声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谢一宁鼻头微动,果然在自己身上闻到淡淡的香味,是赵棋观素日在云阶月地燃惯了的沉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香味早已深入赵棋观的骨髓,成了他的味道的代表。

谢照跟着院长办领养手续的时候,莞尔温柔地抱着谢一宁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他在哪里?他抱过你对不对?他这个人一向冷冷清清不爱同人打交道,没想到原来他喜欢小宝宝呢。”

她痴迷地望着谢一宁,仿佛透过宝宝凝视赵棋观。谢一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深情到不能自已的眼神,她强烈怀疑赵棋观和莞尔有不正当关系。

院长是真心为宝宝高兴,毕竟按照世俗眼光,宝宝是被好人家收养了,从此变成千金大小姐了。她同宝宝亲吻道别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谢先生的女儿了。”

谢一宁觉得讽刺,她本就是谢照的亲生女儿,现在却变成了谢照的养女,真是可笑。

谢家同往日不一样了,屋子里的装修换了一种风格,墙壁是极浅极浅的紫色,到处铺着雪白柔软的地毯,家具大多是同样难以打理的白色,所有的灯都换成了晶莹剔透、或大或小的水晶灯。

家里用着的工人也全都换过了。从前谢照的妹妹,她的姑姑一家人也是住在谢宅的,现在统统搬了出去。

这个家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丽,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让人觉得身处冬季。

更夸张的是莞尔的房间,她并不住在谢一宁原来的房间,她的房间更大更漂亮。浅到梦幻的鹅黄和紫粉,层层叠叠往里延伸的重重纱帘,还有随处可见丢在梳妆台或者地毯上的珍珠和钻石首饰。

像……谢一宁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像电视剧里仙女住着的琅嬛福地。

谢照没有踏入莞尔的房间,他只站在门口问:“这个孩子也和从前一样只吃素吗?”

莞尔一边逗着宝宝一边道:“算了,这回不用只吃素了,没得发育不好,又瘦又干。”

这是在诋毁她的身材?谢一宁吃着手指,翻了一个大白眼。

莞尔又道:“虽说不用吃素,但那些味重又油腻的荤腥还是尽量少给她吃,没得把她养得笨重又污浊。”

谢照面带愧疚说:“委屈你了。”

莞尔脸上是一种高高在上又略带嫌弃的表情,“算了,凡间本就是这样,也只能将就了。”

谢一宁瞪大双眼,凡间?难不成她还真的是个仙女?

“其他,就照着谢一宁那样养大吧,养到十岁就用吧。十年之后谢一宁这具身体都三十出头了,已经太老了,我不能再用下去了。”莞尔随意地定下宝宝以后的人生,就像她曾经随意地定下谢一宁的人生。

“这一回我们时间不多,这孩子……平常就叫保姆带着去临终关怀室多走动吧。”

谢照踌躇,“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去了临终关怀室也不会害怕吧?”

莞尔沉吟道:“谢一宁是十五岁左右才被我们打发去做临终关怀师,她从小被我们养得软弱又怯懦,又到了懂事的年纪,能深刻体会死人带来的恐惧和可怖,沾染得阴气更甚,于我们也是事半功倍,一杯掺了迷药的果汁喝下去,我轻轻一勾,就勾得她顺利离了魂。”

“可惜这一次时间不允许,我也只能边走边看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做十岁的小女孩,但更不想做三十几岁的老女人。他是不会老的,我只有和他一样,一直年轻漂亮,才有资格陪在他身边。”想到赵棋观,她有些惆怅,“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她并不是问谢照,只是惯常地自言自语。谢照习以为常,垂下头说:“待会我叫保姆来抱孩子。”莞尔挥挥手表示同意,谢照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谢一宁将莞尔的话听得分明,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父亲从小自精神上折磨她,逼着她吃素,逼着她去做临终关怀师,都是为了这个莞尔,为了让这个女人将来可以轻而易举附在她身上。

她不是作为他的女儿出生的,她只是一个工具人。

想来他追求她的母亲,也是因为母亲自小吃素的缘故。母亲吃素,是因为理念因为喜欢,可是到头来却成为他欺骗母亲利用母亲的理由。

终于知道了自己死亡的真相,知道了凶手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知道他是听从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处心积虑谋算自己的妻女,谢一宁心里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也许是早有蛛丝马迹露出来,也许是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是跟在赵棋观身边的这段时间,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软弱怯懦缺乏温暖渴望亲情的自己了。

5

但这并不妨碍她讨厌莞尔,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她怒气冲冲瞪着莞尔,莞尔倒是笑了,“怎么?你不喜欢我?听说孩子的直觉是最灵的,看来你是感觉到危险了。呵呵,难道你不知道,你一届肉体凡胎能被我瞧上,是你的荣幸?”

荣幸?多大的脸!

“我本是天上的仙女,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玉清池边遇见了他。我们两个人,一见钟情,互生爱慕,此后,来往多次,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莞尔纤细的手指划过宝宝娇嫩的肌肤,轻声道,“他说过,此生非我不娶。”

她陷入美好回忆中,脸上浮现出如梦如幻的恍惚笑容。

笑容并没有在莞尔的脸上停留太久,她很快叹了一口气,眉尖微微蹙起,“然而喜欢他的仙子、神女多如过江之鲫,天界最嚣张跋扈的小公主更是求得天君一道赐婚旨意。他拒婚抗旨,宁死不从,惹怒天君,被……贬下凡尘。”

“而我,遭小公主设计,跌落诛仙台,成了凡间一抹游魂。其实我并不在乎天上还是人间,我只盼着同他在一起,哪怕修罗地狱也无妨。可是,我在人间游荡百年,寻寻觅觅,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谢一宁,找到了你——”

莞尔愉悦地笑起来,“只要有你们这些女孩子,我就可以变成人,去这人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探寻他的踪迹。我总能找到他的,你说是不是?”

“扑啦啦”,谢一宁憋红脸,用拉屎的声音完美回答了莞尔。

臭味在房间里弥漫,以仙女自居、高高在上的莞尔失态地尖叫,脱手将谢一宁抛在地上。

矫情了吧?穿着尿不湿呢,又不是直接把屎拉在她手上。

好在地上铺着厚厚毯子,摔下去并不算很疼,但谢一宁老实不客气扯着嗓子号啕大哭,直哭得眼泪鼻涕满脸横流,好似受到非人虐待。

莞尔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嫌弃地招来保姆将谢一宁抱走,不仅一遍遍洗手,还命人开窗通风焚香换地毯,作到了极点。偏偏谢照还嫌她作得不够,体贴地表示别说换地毯了,便是换房子都没有问题。

呵呵,这感天动地的父女之情啊。

谢一宁恶趣味地想,下次她定要在莞尔的床上拉一泡屎,恶心死她。

可惜这个小小的愿望没来得及实现,因为第二天,谢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谢一宁在保姆的怀抱中昏昏欲睡的时候,佣人前来传达莞尔的吩咐,“大小姐让把宝宝抱过去见客。”

谢一宁对客人不感兴趣,继续懒洋洋趴在保姆怀中,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到她看到身穿红色袈裟、右手握禅杖、左手持念珠、姿态超然坐在沙发中、堪称装备齐全的赵棋观。谢一宁竖起沉重的小脑袋,彻底震惊了。

莞尔昨天才刚表示要满世界找他,这还没开始找呢,人就送上门来了,会不会太惊喜了?

她看了一眼赵棋观,又看了一眼眉目含春、痴痴望着赵棋观的莞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会是被这对狗男女给阴了吧?

毕竟莞尔的故事讲得很是感人,谢一宁都怀疑赵棋观和她不止有一腿了。

只见赵棋观将禅杖放下,起身从保姆怀里接过谢一宁,绝世容颜露出一抹清荷般的浅笑,“这孩子在送去孤儿院之前,我养过一些时日。”

莞尔柔声附和,“想来她与大师有缘。”

谢一宁仰视的角度中,赵棋观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这女婴确实合我眼缘,自她离开后,我那里倒是真冷清了。我同人缘浅,这孩子极是难得,所以我打算收养她。没想到谢先生也看中她,竟是已将她领走了。”

赵棋观低下头,在谢一宁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温柔地亲了亲宝宝的额头。他的话明明是对着谢照说的,却朝着莞尔微微一笑,“谢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让我领养这个孩子?”

谢一宁眨了眨眼睛:这是在使美男计?

莞尔迫不及待回答:“既然大师喜欢这个孩子,我们自然不会夺人所爱。”呵呵,果然是美男计,还奏效了。

莞尔甚至忘记在人前假装先征询家长谢照的意见,她凝视赵棋观,“大师可以明天这个时候来接宝宝,我们给宝宝置办了不少衣物玩具,正好收拾了一起给大师带走。”

赵棋观嘴角含笑,微微点头致谢。

不知哪里吹进来的清风,扬起他红色的宽大袈裟,一片鲜艳的火红中,他宛如神祇的面容夺目耀眼。便是谢一宁都觉得,今日份的赵棋观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6

赵棋观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莞尔却倚在门口望了许久许久。

谢照喃喃自语,“这副容貌,怪不得她心心念念着……”谢一宁离得近,将他的话听得清楚,嘲讽地勾起唇角:如此设身处地为莞尔着想,她的父亲还真是体贴啊。

那厢,终于从赵棋观的美貌中回过神的莞尔提着裙摆奔过来,满脸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他说要收养这个孩子。”

是的,赵棋观居然说要收养宝宝。

谢一宁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甚是疑惑,她这才在谢家睡了一个晚上呢,赵棋观就迫不及待使上美男计了,不可能是想她了吧?她可不信他的什么“有缘、冷清”的鬼话,这家伙不定背着她图谋什么呢。

可怜她一个牙齿没长齐、路都不会走的奶娃娃,除了拉屎撒尿什么都做不了。

谢照谨慎得多,抱过谢一宁,喝退保姆佣人,方低声问:“你为什么答应他收养这个孩子?他若是现在将孩子带走,以后你还怎么附身?”

“只要我现在就变成这个孩子——”莞尔激动得语调都在颤抖,“他的笑容和温柔就不会对我吝啬,我会在他身边长大,会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会成为他孤寂人生永远的陪伴和羁绊。”

她冰凉的指间抚上谢一宁的额头,如毒蛇的芯子滑过,“他刚刚亲了你,你很开心对不对?”

额,这倒没有。

“很快,这一切就会属于我,都会属于我!”她魔怔了般笑起来,哪里像仙女,分明是个巫婆。但这世间就是有一些眼睛被屎糊住的男人,旁的人千好万好都比不上他供在神坛上的女神一根手指头。

也不长脑子想一想,若莞尔真的和赵棋观是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恋人,刚刚莞尔为什么不和赵棋观相认?都是天上混过的人物了,不至于没见过附身这种小场面吧?

果然她的舔狗爹想不到这些问题,全心全意为女神着想,“可是现在你没有办法附在这个孩子身上啊。”

“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莞尔神情热切,“这是到他身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绝对不能错过。”

赵棋观曾经给谢一宁科普过,她当临终关怀师抚慰开解过无数将死之人,使得冥间怨气大减,被记上了大功德。所以她和普通的孤魂野鬼不一样,她是福鬼,唯有她能在别人的魂魄沉睡之时,与之共用一副身体。

但莞尔不可以,她要附身他人,非得想方设法将他人的魂魄赶出去不可。软弱怯懦、意志力差、阴气重的人最好下手,比如曾经的谢一宁。

如今,宝宝才七个月大,不知人间险恶,无忧无虑,最是干净纯真,要勾魂附身,并不是容易的事。莞尔却有些旁门左道,在谢家的地下室里,手臂粗的蜡烛日夜燃烧,墙壁上写满血红古老的咒语,地上是黑白两色的诡异法阵,无处不透着阴冷和可怖。

谢一宁被喂了迷药,躺在巨大的法阵间,意识逐渐模糊。蒙眬间,她见到一个身穿古代衣裙、黑发雪肌的少女向她伸出手,她迅速意识到这是莞尔的真身。莞尔的声音轻柔温软,仿佛蛊惑人心的魔音,“宝宝乖,宝宝快出来,姐姐带宝宝去好玩的地方……”

莞尔几乎透明的指尖触碰到宝宝的小手,刹那间,有耀眼的光芒将法阵笼罩,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生生将谢一宁拽了出来。

“是你!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光芒中的莞尔发出一声骇人的惊呼,宝宝的额头,一个唇形印记若隐若现,莞尔如同落叶般被卷了进去,之后便没了声响。

谢照既看不清法阵中发生了什么,又冲不进去,束手无策之际只能徒劳地呼喊:“莞尔!你怎么了?莞尔……”

7

谢一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束发定簪的赵棋观,眉间一颗胭脂痣,肤白貌美倾国倾城。他微笑着说:“金银珠宝、翡翠碧玉,只要值钱的宝贝都可以。一件宝贝握手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的面前,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天上的仙子、神女,不管叫不叫得上名号的,都在队伍里了。莞尔排在其中,手里捏着一颗夜明珠,低着头,可是又忍不住偷看远处的赵棋观。

有人注意到莞尔,故意扬高声音,“哟,我们队伍里混进了一个女修。”

“下界蓬莱山的女弟子?呵,说白了就是个凡人。”

“区区凡人也敢肖想龙之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遭到嘲讽的莞尔涨红脸,头压得更低,几次忍住逃跑的冲动,终于慢慢移动到了赵棋观面前。赵棋观拈起莞尔的夜明珠,借着日光看了一番说:“普通的夜明珠,不值什么钱,不过你既来了一趟,我也不忍心叫你失望。”

他微微一笑,朝着莞尔伸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谢一宁觉得此刻赵棋观心里想的是:苍蝇也是肉。

然而在莞尔眼里,这幅画面却定格成了永远,让她在无数次遥不可及的绝望中翻来覆去地回味。

谢一宁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莞尔的记忆,也是莞尔和赵棋观唯一的交集。凡人女修,就像古代皇宫最底层的宫女,有机会见到贵人的龙章凤姿,却永远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地位。爱上龙之子的女修莞尔,在爱而不得的臆想中走火入魔。

后来,赵棋观被罚下凡尘,莞尔一腔热血为其打抱不平,不自量力怒斥天君,惨遭雷劈,修为尽散,身死魂飞,永生永世入不了轮回。

在漫长的岁月中游荡的莞尔,在一点一点修复了自己之后,因为沦为孤魂野鬼,人间的许多地方去不得,便生出了附身他人、鸠占鹊巢的邪念。

然后,谢一宁见到她爹小时候。

七八岁的小谢照机缘巧合看见了非人的莞尔,也许是莞尔生得温柔貌美又衣裙飘飘,一开始小谢照就将她当成了仙女。此后,在他的成长中,莞尔的陪伴无处不在,再加上她的刻意为之,最后她成了谢照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神。

谢照对莞尔,言听计从,并深觉自己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仙女。

莞尔说:“你去追求顾家那个自小吃素的女儿,她身体纯净轻盈,将来生出的女孩儿方有资格给我附身。”

谢照便去了。

从此,谢一宁的母亲和未及出生的谢一宁,都一步步落入莞尔的计划中。本该是丈夫和父亲的谢照,成了刽子手的帮凶。

谢一宁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可怜她的母亲,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海誓山盟的丈夫,忽然之间疏远冷漠像变了一个人?

“莞尔,莞尔。”

是谢照的声音,在虔诚又深情地呼唤这个名字。

谢一宁豁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或浅粉或浅黄的轻纱,这是莞尔的房间。

谢照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那位大师已经过来将宝宝带走了。我看宝宝天真无知的模样,知道你没有附身成功,但又没有搪塞大师的理由,只好按照之前的约定,将宝宝和她的一应婴儿用品给大师带走。”

听着谢照的话,谢一宁有些茫然地坐起来。

然后她在梳妆镜中看到自己此刻的容貌,那是她,是属于谢一宁的一张脸。

8

她回来了,她活过来了。

谢一宁热泪盈眶。

“别担心,我们还可以收养其他的女孩。”谢照误会了她的表情,温言安慰,“既然这样附身不能成功,下次收养的女孩,就还照着谢一宁般养大,一定会如你所愿。”

谢一宁慢慢扭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谢照的脸上。

“怎……怎么了?”陌生的眼神看得谢照浑身不自在。

“我在想——”谢一宁慢慢说,“我妈真是可怜,不仅产后见不到女儿,还要日日承受丈夫的冷言冷语和疏远漠视。”

“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不是的,是她生出了女儿,在她的丈夫眼中已经没有用了。不耐烦同她继续周旋下去的丈夫,刻意在精神上折磨她,致使她患上产后抑郁症,最后吞安眠药自杀身亡。”

谢照惊骇,连连后退,“你……你是……”

“她吞了安眠药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你没有送她去医院!你和你的小仙女在讨论今后要怎样把她的女儿养得软弱又怯懦!”

“你不是莞尔!你是一宁!”女孩眼里的杀气越来越重,谢照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敢置信看着她,“你不是死了吗?你……你是妖怪!”

“这是我的身体,我当然是谢一宁。”谢一宁双臂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妖怪?你的莞尔才是妖怪,她压根儿不是什么仙女,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凡夫俗子!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会把一个妖怪当成宝,真是可笑。”

“莞尔去哪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初初的震惊过后,谢照也不是那么害怕谢一宁了,毕竟是和莞尔混过的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谢一宁笑了一下,“爱情真是伟大,让一个男人有两副面孔,一面冷酷无情,一面千依百顺。”

“当年的事情你反正都知道了。”谢照并无羞愧,挣扎着站起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别伤害莞尔。”

“我怎么冲你来?你脸皮厚又狼心狗肺、鬼迷心窍,怎么骂你都无动于衷,我总不能杀了你为我妈偿命吧?”谢一宁摊了摊手,“而且杀人是犯法的,为了你这么个人渣触犯法律不值得。但——杀鬼是不犯法的

一宁很开心地笑起来。

谢照一下攥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敢!”

“我不是那个自卑胆小、软弱无能的谢一宁了。”谢一宁冷然说着,狠狠甩开谢照的桎梏,“你只管睁眼看着,看我敢不敢!”

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是谢照先败下阵来。

从谢一宁出现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儿不再是他股掌中的棋子了。他颓然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莞尔?”

“我要你死。”谢一宁说得淡然,“像我妈妈当年那样,吃安眠药躺在床上,绝望而又恐惧地静待死亡的到来。你做得到吗?呵呵,让我看看你有多爱莞尔。”

谢照的瞳孔骤然紧缩,“你这是弑父!是要遭报应的!”

“你是自杀,关我什么事?”谢一宁嘴角浮起一抹冷嘲,“再说了,便是弑父又如何?你杀妻杀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遭报应?现在,这就是你的报应。”

在谢一宁的蔑视中,谢照沉默良久。

“如果我自杀了——”他抿了抿血色全无的唇,“你能保证不伤害莞尔吗?”

老实说,谢一宁这会子还是挺佩服谢照的,这年头,愿意自我牺牲的男人不多了。可惜这一个,就算愿意以命换命,也不是什么好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保证,保证不伤害莞尔,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保证。”

9

谢一宁是慢慢走到云阶月地的,一路上,她打了无数遍腹稿,诸如“赵棋观,虽然我现在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人,不能再帮你附身赚钱,但你也不能把我一脚踹开”之类。

然而这些话,统统无需说出口,撸着袖子的赵棋观转身看到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快被宝宝折腾疯了。你附身宝宝的时候,好歹咱还能交流要喝奶还是要拉屎、睡觉……这会子我压根儿不知道宝宝有啥需求,她老哭……”

后面的话谢一宁没有听得很清楚,她只听到“你可算回来了”这句话。从应该是家但冰冷无情的地方出来,前路上却有一个永远温暖的避风港随时等候她的归来,谢一宁心头涌上热流,飞奔上前,扑进了赵棋观的怀里,呜呜呜哭起来。

视女子触碰如洪水猛兽的赵棋观这一次没有躲开她,反而轻拍她的后背说:“好啦,我知道你刚刚变回人有点小激动,不过你千万小声点,我可好不容易把宝宝哄睡,别把她吵醒了……”

谢一宁抽抽搭搭着,有些疑惑地问:“你不是不能和女人接触的吗?”

“是啊。”赵棋观没好气地说,“你附身宝宝的时候也算女人,我碰都碰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回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谢一宁眨眨眼,委婉地问:“话说,你是因为在天上太汲汲钻营,所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赵棋观的眼角微微一跳,“汲汲钻营是什么意思?”

“就是——”谢一宁扯过他的大袖子擦了擦眼泪,“一件宝贝握手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哇靠。”赵棋观手忙脚乱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风中凌乱,“你怎么知道?”

这可是他的耻辱。天君训他财迷心窍、不择手段,扰乱天界阴阳平衡(那其实仙女儿们都喜欢他,他也没有办法啊),贬他在凡间历练,不得同凡间女子有肌肤触碰,若有违反,碰一次便要在凡间多留十年。

“莞尔的记忆留在我的身体里,我都看到了。”谢一宁咂吧了两下嘴,上上下下打量赵棋观,“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为了赚钱都出卖色相了,怪不得受到这样的惩罚,活该!”

无语反驳的赵棋观:“……”

谢一宁把莞尔的来历、莞尔和谢照的狼狈为奸以及她和谢照的决裂一一说给赵棋观听。赵棋观有点惊讶,“你答应他不伤害莞尔?你这是知道莞尔在我手里了?”

“我不知道。”谢一宁两手一摊,“我诓他的。”

她脑袋一歪,挑眉看着赵棋观,“莞尔在你手里?”

莞尔道行深,她附身之后,非自愿不能弄出来。所以赵棋观去谢家孔雀开了个屏,勾得莞尔生出现在就放弃谢一宁肉身、马上附身宝宝的念头。

“所以,当时你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是种下封印,为了在莞尔想附身宝宝的时候把她收到唇印中?”

赵棋观斜睨谢一宁,“不然呢?我想不开了要亲你?”

“……”谢一宁,“可是我为什么能被莞尔从宝宝身体里拉出来?她比九鼎合约厉害?”

赵棋观嗤之以鼻,“就她?怎么可能?你能从宝宝身体里出来,也是因为我在宝宝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竖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得意洋洋说:“我的亲吻,不仅是封印,还可以解开九鼎合约的束缚。”

“哇靠,那你上次还说没有办法解开九鼎合约,害得我困在别人的身体里没有办法出来。赵棋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赵棋观理直气壮,“我是有原则的,哪能随随便便就亲人?”

谢一宁抓起一个抱枕,狠狠砸了过去,正中赵棋观鼻梁。

“嘘,别叫,宝宝在睡,当心吵醒她。”谢一宁微微笑着提醒。

赵棋观:“……”

10

莞尔被赵棋观困在缚魂袋中,永远不会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莞尔也算得偿所愿,永远和赵棋观在一起了。而谢一宁答应谢照不会伤害莞尔,也算是做到了,反正,她一介凡夫俗子,想杀鬼也没有那个本事。

谢照对鬼,对她,好像有某种误解。

几天之后,谢照自杀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他留下遗书,要求将他的遗体冷藏起来,不得火化。他以为,他会有机会像谢一宁一样,在某一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重新活过来。他以为,死去的鬼魂,有机会像莞尔一样,在人间游荡。

呵呵,殊不知,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冥间的黑白使者已经准备好将他带走。

黑夜里,有大风刮过,是黑曜在同他们打招呼。

谢一宁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星问赵棋观:“你说,我算弑父吗?”

“他是自杀,关你什么事?”

永远挺她的赵棋观啊。

她舔了舔嘴唇,又问:“以后我不能帮你赚钱了,你不会要我交伙食费和住宿费吧?”

“难道你想在云阶月地白吃白喝?”赵棋观冷笑,“谢一宁,你想得美。”

“可是我没有办法附身了啊。”

“谢一宁,你以为你是什么正常人吗?”

谢一宁:“……”

“你离魂多时,又阴气过重,就算现在魂归本体,只要控制得当,也还能再次离魂出来。”赵棋观笑眯眯看着她,“来来来,我教你,如何离魂附身归本体控制自如。这么一说,我又想到一个生财之道,比如诈死什么的,毕竟你现在也算个人了……”

谢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