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小剧场】云阶月地:大家都有新年礼物

1
大年二十九的早上,谢一宁穿着死去时穿的白色连衣裙,站在赵棋观床边,笑容满面望着尚在睡梦中的赵棋观。
被如此灼热的目光盯着,便是没到赵棋观醒来的时间,他也睡不安稳了。尤其一睁眼看到笑得如此诡异的谢一宁,赵棋观瞬间清醒,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你想干什么?”
谢一宁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嗲嗲地说:“人家想要一件新衣服过年,可是我看中的那件特别喜庆特别好看的红色针织连衣裙在网上买不到。赵棋观,你帮我去商场买回来好不好?”
“你让我一个大男人,一个和尚,去商场买红色连衣裙?”赵棋观毫不犹豫拒绝,“不可能!”
谢一宁嘟起嘴巴,“人家真的很想要啦,你就答应人家嘛,求求你啦。”
赵棋观抖了抖身上立起来的鸡皮疙瘩,悄悄往角落里挪了挪,“不是,你一个鬼,就只在云阶月地有实体,你穿给谁看啊?穿给我看?谢谢不用,真的,在我眼里,你穿什么都好看。”
谢一宁呲牙一笑,手脚并用爬上床,“你去不去?去不去?商场今天下午三点就要打烊了……”
说着便要去拉扯赵棋观,赵棋观受惊,壁虎一般贴到墙上,“别别别碰我,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穿红色袈裟、容貌倾城的赵棋观,姿态优雅地漫步在热闹的商场里,就算他没有去买红色连衣裙,也很引人注目。
而当他跟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谢一宁,来到其中一家店里的时候,哪怕他提出要买一件红色连衣裙,因着他遗世独立、清新脱俗的气质,围观的群众也不敢轻易有任何亵渎大师的想法。
大师买红色连衣裙,大概是因为最近在学习服装设计?
或者在研究冬季潮流颜色?
对,一定是,大师买连衣裙不可能是送给哪个女人的,也不可能是自己穿的。
谢一宁冲赵棋观竖起大拇指,“大师,你这逼装得太成功了。”
赵棋观波澜不惊穿梭在人群中。
“大师,我们要不要玩一会儿再回去?你看门口有舞狮表演,有机器猫和皮卡丘在派发春节礼品,还有白胡子爷爷在写春联,那边围一圈人在看什么?哈,有人在比赛嗑瓜子……哇,真是热闹。”
谢一宁跳到商场大厅挂着的红色大灯笼上,又拽着摇晃的彩带荡秋千,飞来飞去,喋喋不休。
赵棋观用只有谢一宁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没脸。”
谢一宁已经自顾自跑远了。
她在二楼东边尽头角落的一家店门前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看着橱窗里一排排的精致娃娃。
“怎么了?”赵棋观跟上来。
“这家店怎么没什么生意?我看他们家娃娃很漂亮啊,跟真人一般大小,做得再逼真没有了。”谢一宁指指眼前这个穿着比基尼前凸后翘的娃娃,感慨道:“身材真好,这胸得有34D吧,我感受一下。”
欲言又止的赵棋观还没组织好语言,她已经“嗖”一声,附到娃娃身上去了。
“一般人……他……若是想买这个娃娃,嗯,大多是从网上下单,因为……他们不大好意思明目张胆到店里挑选。”在谢一宁一知半解的眼神中,赵棋观抖了抖脸皮,目光非礼勿视地看向别处,“这是充气娃娃。”
“充气娃娃?”谢一宁同学感觉不大好,连忙想从娃娃身上出来,但是,她没成功。
她看着赵棋观,赵棋观也看着她。
谢一宁预感不妙,“九鼎合约?”
她和赵棋观签过九鼎合约,在双方没有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她自作主张附身他人,却不能为赵棋观带来超过八万八的收益,就不能出来。
赵棋观掐指一算,“大概是。”
“充气娃娃也算人?”
“看样子是算的。”
谢一宁陷入沉默:“……”
“……”赵棋观往后退了两步,“我先回去想办法……”
“赵棋观!大师!”谢一宁号起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们说好一起跨年的。我还要一边喝可乐一边吃辣条看春节联欢晚会啊。你不能丢下我啊,这里马上就关门了,到了晚上,连个鬼都没有啊!在这个阖家团圆欢乐美满的日子里,你忍心我一个人孤零零凄惨惨留在这里吗?呜呜呜……大师……”
赵棋观扶额,他若是扛个充气娃娃走,便是装得再遗世独立再世外高人都没有用了。
里头唯一的店员这时悄咪咪走过来,小声说:“大师,新年大促销,这个娃娃现在只卖九千九百九十九,还送一盒超薄螺旋避孕套。”
赵棋观尝试解释,“我确实是想买她,但是我……我不需要避孕套……我是说,我不是要用她……我就是想……”
“明白,我明白,完全明白。”店员一脸“理解万岁”的表情,迎着赵棋观到了店里头,“大师,把您的地址写给我,回头我给您包好了送过去,保证一丝一毫不影响您的声誉。”
赵棋观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道:“不用了,就这样给我带走。”
“就这样?”店员看了一眼自家衣着暴露的娃娃,好心建议,“不用包装一下?”
“不用了。”
店员崇拜地竖起大拇指,“大师果然是高人。”
于是,清新脱俗、遗世独立的大师,一脸惨不忍睹地抱起身穿比基尼的充气娃娃,在吃瓜群众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电梯,直降停车场,一头钻进自己的劳斯莱斯里。
红色连衣裙,大师原来是买给……充气娃娃穿的?
“几辈子的脸都给丢光了。”赵棋观恨恨把充气娃娃按在副驾上,大力拉过安全带帮谢一宁系上,“给我记住了,充气娃娃的钱,连衣裙的钱,还有老子一世英名的钱,一分都别想少!”
谢一宁有些理亏,讪讪道:“你可以让店员寄到云阶月地啊。”
汽车的引擎声中,隐隐传来赵棋观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不是怕黑吗?”
谢一宁微微一怔。
原来他一直记得她怕黑啊。
2
附在充气娃娃身上没法动弹的谢一宁,靠在云阶月地的沙发上,和来来回回走了N遍的赵棋观大眼瞪小眼。
“大师,如果我有办法动弹,或许我还能去酒吧跳个钢管舞什么的赚点钱。但是现在我连动都不能动,怎么去赚钱?赚不到钱我就出不来,我可不想一直做充气娃娃啊,太没追求,我——”谢一宁忽然眼眸贼亮盯牢赵棋观。
赵棋观脊背一阵寒凉,“你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要不你去给我拉几个客人?”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棋观袖子一甩,把谢一宁夹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谢一宁很不喜欢这个姿势,抗议道:“去哪里啊?你能不能换个姿势?不想抱可以扛啊。”
赵棋观没好气说:“去把你卖了。”
谢一宁从来不知道城里还有这等古朴的店铺,老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两扇门,推开来有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吱呀”声。里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待得赵棋观点上蜡烛,谢一宁倒吸一口凉气,陈列柜里密密麻麻摆放着的都是墓碑。
她吓得尖叫一声。
“叫什么叫?”阴影中一个年轻男子悄无声息走出来。他穿白色的唐衫唐裤,衣服上绣着闪闪发光的金线,一脸鄙夷,“没见识的东西,这些不是死人墓碑,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碑文。”
他看向赵棋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棋观笑着叫了一声“老八”,然后大摇大摆寻了张椅子坐下说:“寻了件稀罕东西,想卖给你,要不要?”
先头还很淡漠的老八忽然整张脸焕发出光彩,“什么好东西?”
谢一宁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34D,赵棋观不是说的她吧?
果然就见赵棋观指了指她,“八万八的充气娃娃。”
老八盯着谢一宁看了一会儿,嗤笑道:“住着鬼的充气娃娃?这算什么稀罕东西?”
赵棋观慢条斯理从袈裟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个迷你的石碑。赵棋观将石碑抛到地上,那几寸长的石碑见风就长,迅速长成了一个三米高两米宽的大石碑。
老八一下扑到石碑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放大镜贴着石碑仔细瞅,嘴里啧啧称赞,“这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大唐中兴颂摩崖石刻碑?不愧是颜鲁公的字,大气磅礴,巍峨庄严,绝对震撼。”
膜拜了心仪的石碑,老八收起放大镜,潇洒地说:“多少钱?开个价吧。”
“不要钱。”赵棋观说,“买一送一。”
“买充气娃娃送石碑?”
“对。”
谢一宁发誓,她听到了赵棋观的声音在颤抖,这绝对是内心滴血的声音。她偷偷说:“你可以给充气娃娃开个高价啊。”
赵棋观瞥她一眼说:“你只值这个价,还掺水了。”
谢一宁:“……”
3
大年三十的晚上,从不熬夜的赵棋观破天荒陪着谢一宁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难忘今宵》的音乐将将结束,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的赵棋观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谢一宁戳了戳赵棋观最宝贝的脸皮子,见他没什么反应,嘿嘿一笑,飘出了云阶月地。
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石碑铺子的老板仍然在灯下如痴如醉研究他的宝贝石碑。
谢一宁冲他谄媚地笑,“帅哥,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她不好跟着赵棋观叫人家老八,又不能没礼貌没称呼,想来想去,“帅哥”比“八哥”好听一些。
老八兴趣缺缺看了她一眼,“赵棋观的女鬼?什么事?”
“嘿嘿,我就是想知道赵棋观为什么不能碰女人?您一看就是那种什么都知道的高人,身上有一种赵棋观都无法比拟的优雅、高贵的气质……”
“行了,别拍马屁了。”老八揉了揉眼睛,把手里的放大镜丢在柜台上,上上下下看了谢一宁一番,“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谢一宁虚虚问:“什么事?”
老八说:“我有一个朋友,她死了一百万次,活了一百万次——”
“这么牛逼啊。”来自谢一宁内心真诚的羡慕。
老八不高兴地瞥了一眼谢一宁,她连忙闭上嘴巴,示意老八继续。
“你去给她托个梦,告诉她,春节期间上头心情好,大发慈悲说了,如果这一世她有大功德,就允她一个happyending。”
“这么简单?”
老八老奸巨猾地笑了一下,“确实很简单,但如果她这一世仍然是悲剧收场,赵棋观为什么不能接触女人的秘密就不要指望我告诉你了。”
老八大手一挥,谢一宁在突如其来的大风中号叫,“我只是去托梦啊,她这一世HE还是BE,关我什么事啊?”
4
老八这一挥手,把谢一宁送回了千年以前。谢一宁顿时对老八很崇拜了,看起来老八比赵棋观还要厉害的样子。
老八的朋友这一世是个杀手,但是她的房间一点儿也不像个杀手的房间,布置得相当温馨,花瓶里还插了一束粉粉的桃花。
深更半夜,乍见脚不着地的阿飘,杀手很淡定,不愧是死了一百万次、活了一百万次的牛逼女孩。谢一宁就传达了一下老八的话,杀手虚心请教,“何为大功德?”
鉴于杀手的下半生幸福关乎谢一宁知晓赵棋观秘密的权利,谢一宁连忙帮着出主意,“大概就比如吧,你们组织里都是杀手,你若是能让组织解散,等于无形中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我琢磨着这就是大功德了。”
杀手深以为然之后,喝着茶水和谢一宁唠嗑,“其实每一世,我真是一心奔着寿终正寝去活的,谁知道总有不长眼的男人爱上我,为了我要死要活的,最后累得我也死于非命。”
“……”谢一宁,“难为你了。”
“不管我是冷若冰霜型、粗鲁无脑型、矫情做作型……真是,人格魅力太大,男人的爱慕挡都挡不住。”
谢一宁:“……”
“这一世,我本来是想着和他好好过日子,便是装,我也要装出一心一意、真情实感。但是我又不知道哪个是他,组织里倒是有好几个男杀手,现在也没看出什么苗头。”
“我若是贸然出手,就怕最后变成三角恋。杀手组织里的三角恋可不是闹着玩的,为我大打出手送了性命都有可能,估摸着到时候我也活不成了。但我若是不出手——”
杀手热泪盈眶,“有一世,我去做了尼姑,想着这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能活久一点。谁知道有个男子送家里女眷来上香,无意中瞧见我,竟对我一见钟情了。也是个没用的男人,碍于世俗压力,爱而不得,一病不起,最后就撒手人寰了。”
“他死后没多久,我就走路摔死了,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啊,呜呜呜……我才当了两年尼姑啊,我才十八岁啊……他们这是赶着我去和他一起投胎啊……”
谢一宁尝试建议,“要不,你去搞你们组织里最厉害的那个杀手?你们西归组织不是有个杀手排行榜吗?第一名是谁?搞他!”
杀手抿了抿唇,有些怕怕,“每年,榜上第二名到第十名都在变化,唯有第一名永远不变。因为第一名是西归的创始人,是我们的老大,搞他?不太好吧?”
谢一宁重重点头,“就他。”
杀手破釜沉舟一起点头,“好,就他了。”